《山海情》与《平凡的世界》都是直接表现生活的现实主义作品,把这两部作品观照着看,特别有感觉。
首先是人物群体。
《平凡的世界》作为一部百万字的宏大著作,人物众多,光是故事主要场景之一的双水村,就有孙玉厚一家,孙玉亭一家,田福堂一家,金俊海一家等,还延伸到罐子村、下山村,以及县上、矿上、市里、省上的干部以及少量中央级别的领导。
网上有人做过统计,《平凡的世界》有名有姓有情节的人物就多达79个,如此众多的人物,为全景式地反映中国十年沧桑变化提供了必要的宽度和纵深。
而《山海情》作为一部电视剧,只有23集,跟当下荧屏上平均40集左右的篇幅相比,显得短小,然而整部剧看下来,观众却并不感到局促,反而觉得它内容宏大。
剧中出现的人物,不算群演,有剧情有台词能推动情节发展的角色,演员表上列出的就有39位。
如此众多的角色,为表现宏大的扶贫主题提供了必要的宽度和纵深。
《山海情》涌泉村第一批移民开垦戈壁滩
再来看看主要人物。
《平凡的世界》的主要人物当然是孙少安、孙少平兄弟。
孙少安这一条线主要反映的是农村,孙少平这一条线则主要表现城市。
两条线时而平行时而交叉,带领读者全面了解了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年代中期十年间中国城乡社会的发展和变化。
《山海情》的主要人物也是兄弟俩马得福和马得宝,与巜平凡的世界》不同的是,在空间上得福得宝活动的主要场景是相同的闽宁村,在层次上马得福的视角主要是反映扶贫干部,而弟弟马得宝主要是反映脱贫群众,两条线也是时而平行时而交叉,共同构造了扶贫工程的主体轮廓。
少安少平,是兄弟,也是朋友
离家多年的尕娃回来了,兄弟三人一起吃饭
再看看其他人物。
《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孙少平兄弟有一个妹妹孙兰香,《山海情》里马得福马得宝兄弟也有一个妹妹马得花。
这两个妹妹都是天资聪颖,内心有主意,在作品的前半部分都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对情节往纵深发展却都有重要作用。
《平凡的世界》里,孙兰香考上了北工业大学,研究的还是天体物理。
送妹妹上大学这个场景,不知道读者们还记不记得,少平发现妹妹虽然穿了一身新衣服,但样式土气,带的是家里唯一的木箱,立刻给妹妹换上刚买的人造革箱子,接着哥哥“土豪”孙少安带着两家人到饭馆里庆祝了一番。
孙兰香在这里不仅让我们感受到了少安少平的亲情,而且感受到了农村的生活确实在变好,穷到了骨头里的孙家不仅出了大学生还能到饭店里奢侈一把了。
《山海情》里,妹妹得花在前几章中甚至都没出过场,直到全剧发展到后半部分,马得福回到涌泉村动员村民们整体搬迁,村里的长辈们却在留恋老地方的时候,妹妹马德花来到广播室慷慨陈词:“……你们光顾着先人,那我们这些后人呢?……老先人没把我们生到好地方,为啥不能改变?为啥不能搬出去?”终于使迟迟无法打开局面的涌泉村整村搬迁工作出现了希望。
对于各自作品的后续发展,孙少平受伤,马得福几个小伙伴重回涌泉村,孙兰香与马得花这两个在作品的前半部分存在感不强的角色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得花骂醒了恋栈故土的长辈
还有润叶和水花。
润叶是《平凡的世界》里让人惆怅、心疼又钦佩的角色,她跟孙少安青梅竹马,由于家境好一些,她在孙少安辍学回家务农之后,仍然能继续上学,毕业后成了公家人。
在家里人开始关心她的终身大事的时候,一起长大的孙少安成了润叶自然而然的选择,并勇敢又羞涩地向孙少安做了表白,但是拖着一家子烂包光景的孙少安在润叶热烈的表白之下却不敢接受,还奔赴山西给自己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叶秀莲。
润叶无奈跟李向前结婚,却好几年跟李向前没有夫妻之实。
李向前是个好人,他是真爱润叶的,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虽然让他痛苦不堪,但是他却执拗地要坚守下去。
最后李向前出车祸双腿残疾,润叶反而回到了他身边。
《山海情》中的水花,跟男主角马得福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不过因贫穷辍学的是水花,上了学成了公家人的是马得福。
水花他爹因为一口水窖一头毛驴两笼鸡,就把她嫁给了邻村一个陌生人。
水花跟润叶一样对这种不自主的婚姻也做出过激烈的反抗,然而让人惆怅的是她们的丈夫都是好人,水花的丈夫安永富对水花很好,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给水花挖一个全村最大的水窖,他被塌方的土石压坏了双腿变成了残疾。
所不同的是,在《平凡的世界》里,李向前的残疾让润叶一瞬间回心转意,而在《山海情里,安永富的残疾让水花的坚韧更加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
永富觉得自己已是废人,水花耐心安慰他
这一些都是比较主要的人物,在一些比较次要的人物设置上,两部作品也有许多相通之处。
例如《平凡的世界》里的王满银,《山海情》里的大有叔,前者作为农村里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后者作为滑头又短视、世故又淳朴的农民形象,不仅给宏大严肃的作品主题增添了活泼的生活情趣,承包了许多笑料,而且丰富了作品群像的个体细节,读者们一定还记得,在《平凡的世界》里,王满银贩卖老鼠药,被抓到水利工地上劳动改造,累得半死还不敢偷懒,好几年后他到外地做生意带回来一个不正经的女人,老婆兰花一气之下吃下了老鼠药,就是这一次贩卖的老鼠药,不过结局有惊无险,因为王满银当年贩卖的老鼠药就是有真有假的,兰花吃下的刚好是假老鼠药……而《山海情》里的大有叔,在得福鼓励大家种蘑菇的时候老想着政府什么都包办,在得宝自掏腰包搭棚种菇以后,又在一旁阴阳怪气说风凉话,等看到得宝因为种蘑菇挣了大钱,又捶胸顿足要把家里的拖拉机卖了搭棚种菇,结果等他的蘑菇种出来以后,赶上蘑菇价格下跌,亏了不少钱,还因为蘑菇保鲜的事儿,跟凌教授吵,跟自己的儿子也闹得不可开交……这一些次要人物,使作品妙趣横生,充满生活的烟火气。
逛鬼王满银最终认识到了老婆孩子才是他唯一的财富
还有两家人的父亲,《平凡的世界》里的孙玉厚老汉和《山海情》里的李喊水。
玉厚老汉是最传统的中国农民,一辈子老实巴交,对命运无力而敬畏,喊水叔却是涌泉村的代理村支书,人精一个。
孙少安因为给大伙分配猪饲料地被批判,玉厚老汉除了提心吊胆地陪着儿子,啥事也做不了;马得福返回涌泉村动员村民返回移民区,马喊水却抓住机会向得福的上级张主任大献殷勤,并且和前任村支书偷偷商量好,两家带头报名,还给村里人说,谁要敢不去,就把他家的救济粮扣了给补上的人……然而两个人对儿子都爱得深沉,玉厚老汉一边骂“坏怂女婿”王满银,一边又年年都在农忙时节赶到罐子村,帮女儿兰花做得一点农活是一点。
在孙少平决定走黄原的那天晚上,寡言少语的老汉来到彻夜难眠的孙少平床前,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操心着咧”,让少平一下子平静了不少,也让读者热泪盈眶。
《山海情》里二小子马得宝从新疆回来,跟父亲在村头相见,得宝没有找到表弟尕娃,害得姑姑发病,愧疚之中给父亲下跪,马喊水一边嘴里骂着“不省心的东西,咋不死在外头?”一边帮得宝把帽子戴好,把他裤子上的泥土拍干净。
这就是我们的父亲啊,对儿女们的爱总是那么深沉让人动容。
玉厚老汉,黄土地一样厚重的父亲
讲好中国故事就是要讲好故事里的人物,中国故事里的人物离不开中国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邻居同事。
无论是《平凡的世界》还是《山海情》,人物的刻画都真实可信。
这需要我们的创作者踏踏实实地投入到生活中,只有踏踏实实投入生活,从生活中汲取养料,才能塑造人物,才能讲好故事,才能引起观众读者的共情。